印記 第一部:祕密與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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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石鎮裡不存在祕密,一切真相都赤裸呈現。

忍者兔18色創意超輕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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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子同樂,小手捏創意,玩出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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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聖石鎮裡不存在祕密,一切真相都赤裸呈現。

 

聖石鎮鎮民自從出生起,生命中的所有歷程都會被刻劃在皮膚上。不只是姓名、年齡、族譜,更包括每一項成就、錯誤、罪行,一切行為和選擇都會被刻劃在皮膚上,成為供他人檢視的印記。

 

然而,有一小群人殘忍又邪惡,居住在城鎮邊緣。他們深怕隱瞞的祕密被世人知曉,不願意在身上刻劃任何印記,他們被稱為「空白人」。

 

鎮民在死後,皮膚會被剝除、製成「生命之書」,由政府來評斷逝者生前的功過 是非。只有活得有價值的人,其生命之書才會被永久保存,供後人追憶;反之,則會被永世遺忘。因此,人們活著的唯一意義即是於死後被製成生命之書,留下肉體軀殼,靈魂才能輕盈、進入死後世界。

 

但若沒有人真正認識這個人,僅是讀著其生命之書,他還算是被記得嗎?如果死後世界的永恆靈魂根本不存在呢?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呢?萊歐拉的父親在過世後,遭懷疑與空白人結盟。15 歲的萊歐拉在追查父親生命之書的謎團時,一遍遍地問著自己這些問題。

 

小說中建構了一個架空的世界觀,完整呈現了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歷經價值觀的摧毀與重建,當原本所深信的一切都成為統治者的獨裁工具,必須仰賴自我的獨立思考重新塑造對於世界的認識。小說用生動的故事映照現實社會,鼓勵讀者在面對社會慣常的、集體價值觀時,時時保持獨立的思考及勇於挑戰權威的批判精神。

 

本書特色

 

★入圍2018年英國水石書店「最佳青少年小說」決選

★入圍2018年英國布蘭福博斯獎(Branford Boase Award)決選二十強

★入圍2018年英國里茲文學獎(Leeds Book Awards)決選

★全球售出 15 國版權

★Booklist 書目雜誌、School Library Journal 美國學校圖書館期刊 好評推薦
 

好評推薦

 

作者將讀者帶入一個充滿戲劇性、政治漩渦的迷人新世界。--BCCB兒童讀物中心公報

 

迷幻、神祕,以及烏托邦式的氛圍融合在一起,成為了令人著迷的故事。-- School Library Connection校園圖書館線上雜誌

 

趣味性結合動作及謀略的概念會吸引許多青少年讀者。-- School Library Journal美國學校圖書館期刊

 

仿效童話故事和希臘埃及神話的風格,這部出道作品就像露薏絲•勞瑞1993年《記憶傳承人》的接班人。-- Booklist書目雜誌

*適讀年齡:9歲以上

編輯推薦

在這裡,我們沒有祕密
(文/青林出板編輯 Ren)



在大數據的時代,「隱私」成為格外敏感的議題。但「隱私權」的概念在歷史發展中相對年輕,直到1890年美國法律學者山謬‧華倫(Samuel D. Warren)和路易斯‧布蘭迪(Louis D. Brandeis)提出〈隱私權〉(The Right to Privacy)一文,隱私權的概念才真正在法律範疇內被公開討論,進而獲得司法上的認可及保障。

而在我國法律中,對於隱私權的保護包括「私密隱私」,意思是我們有權利決定是否要揭露個人資料,以及用什麼方式、向誰揭露。人民對於個人資料的使用,擁有知悉和控制,和更正錯誤的權利。

然而在數位科技發達的現今,對於個人資料的蒐集及運用幾乎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我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個人資訊在什麼時候被揭露,更遑論是否同意:最近搜尋的關鍵字詞可能會被廣告商利用,推送符合需求的商品廣告;而定位功能則完整鎖定個人行蹤資訊,過去的行動紀錄一覽無遺。要想在資訊時代「隱形」,幾乎已經變成不可能的任務,隨手點下的按鈕雖時會將個人資訊鉅細靡遺的傳送出去,儘管在網路世界中有設定個人隱私的選項,但沒人能知道在選項的背後是否留有「後門」,只要抓住其中一點線索,便能循線拼湊出完整的個人資訊。

然而更讓人擔憂的是,隱私被洩漏的對象往往不明,用途更是無法得知,資料傳送的彼端可能是政府也可能是超級企業,而個人資料是被用來做數據分析、廣告投放或是行為監控,我們根本無法掌握。別忘了對個人隱私的監控向來是獨裁政權的最佳工具,對於專制統治者而言,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排除異見者。在個人資訊暴露的網路世界中,一句批評就足以讓獨裁者循線逮人,資料的透明讓統治者有更多機會掌握每一個人民的一舉一動,確保政權的穩固。

愛麗絲.博德威在《印記 第一步:秘密與審判》中所建構的聖石鎮裡,每個人的生命歷程都被刻畫在皮膚上,不管是姓名、族譜、成就或是過錯都鉅細靡遺地完整呈現,不得有一點隱瞞。對印記解讀師而言,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方的家庭背景交友狀況,生命的大小細節都無所遁逃。靠著印記刻劃,聖石鎮建構了自己的大數據網路,每個人身上的印記等同於資料註記,而相對於不願意刻劃印記、暴露隱私的「空白人」,則被公開視為反政府的叛亂組織。政府統治的手段被宣傳成為某種真理,印記背後的意義被視為正直透明,空白則意味著隱瞞與邪惡──這種非黑即白的論調不僅便於統治,同時也是激化對立的最佳工具。

小說的意義在於透過虛構連結現實,在讀者們讀到主角萊歐拉雖著爸爸生前的祕密被揭開,進而懷疑印記被操作為政府的統治手段時,能不能反思在現實社會中,我們要能不能分清身分識別、個人資料控管,以及公權力濫權之間的界線?

作者

愛麗絲.博德威(Alice Broadway)

 

她喝超多茶(其實根本不需要喝這麼多),喜歡在她的黃色休旅車裡寫作,她不喜歡太熱、也不喜歡太冷;非常喜歡搽口紅,也喜歡看糟糕的聖誕電影。

 

譯者簡介

 

章瑋

 

喜歡翻譯,因為每翻一篇作品,就認識了一個新的世界。

 

序/導讀

譯者導讀

 

在聖石鎮裡,所有的人都將自己的生命歷程刻劃在皮膚上,不管是姓名、族譜、成就或是過錯。任何人都可以透過印記看穿另一個人的生命,人與人之間沒有祕密,也不應該有任何秘密。在聖石鎮外,有一群選擇不願在身上刻劃印記的人,他們被稱為「空白人」。空白人邪惡無比、殘暴冷血,因為想要隱藏的祕密太多,所以不願意在身上留下任何印記。

 

如何判斷一個人在死後是否值得被追憶,聖石鎮有一套完美的審判方法。

 

根據聖石鎮的規範,當死亡降臨,逝者的皮膚會被做成生命之書,以保存身上所有的印記,而政府會審查每一本生命之書,根據書中的印記評斷功過,在靈魂秤重儀式上做出決定:一個人必須一生正直善良、活得有價值,他的生命之書才會永久被保存,供世代子孫景仰閱讀。若是一個人生前犯下過錯,並判定為不該被記得,他的生命之書就會被焚毀,從此被世人遺忘。

 

萊歐拉是一名平凡的十六歲少女,和爸爸媽媽住在聖石鎮裡,一家和樂融融。她對聖石鎮的法律和規範深信不疑、對自己未來的印記充滿無限幻想。她堅信只要自己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她的身上也會布滿美麗的圖騰印記,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但在父親過世後,萊歐拉發現有太多關於爸爸的事,她一無所知。萊歐拉決定要仔細追查這一切,將所有謎團釐清,隨著她一步一步發掘真相,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周遭的人,似乎和她想得不太一樣。當萊歐拉發現爸爸天大的祕密,她的世界就此分崩離析——她不再認識自己的爸媽,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知道。「你父親是好人嗎?」這麼簡單的問題,萊歐拉卻再也沒有了答案。
 

當萊歐拉原本堅信的世界崩塌時,新的世界卻也開始形成。

 

萊歐拉開始認真地思索她曾深信不疑的規範:印記到底是不是評斷一個人的最終標準?這樣的方法看似正確容易,但評斷一個人的生命,真的是如此簡單嗎?閱讀每一個人身上的印記,我們真的就能夠知道每個人的生命歷程嗎?皮膚上真的夠記載一個人的一生嗎?當一切和規範背道而馳時,我們難道就應該放棄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事務,盲從地讓規範決定自己的命運嗎?有沒有那麼一絲可能,印記無法訴說一個人一生所有的故事?這些曾被認為「危險」的想法,是不是才是每個人都該思考的問題?

 

別人告訴你的「真相」不一定就是真相。這是一個尋找、了解並接納真相的故事。我們常常太專注於已經墨守成規的事物上,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情,只相信自己一再被告知的事物。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生命並非事事黑即白,雖然生命因此複雜,卻也因此而更色彩繽紛。我們生命中所碰到的每一個人都有點壞、有點皮、有點幽默、有點善良、有點無知、有點聰明………就像作者書中的每一個角色一樣:隱藏印記的爸爸媽媽、潛入政府大樓的萊歐拉和奧斯卡、偷皮膚的康納、雙重身分的歐貝爾。我們不能跟用一套統一的標準來衡量每一個人,就像我們不能用身上的印記來決定一個人的善惡。身上刻有過錯印記的人並非都是壞人,而身上滿是成就印記的人也並非都是好人。讓我們跟著萊歐拉一起踏上這段旅程,再次拾回懷疑的勇氣,並讓自己敞開心胸、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
 

專家推薦

閱讀推廣者 蔡幸珍 

 

從一開始的「故事是我們的過去,我們藉由過去活出現在。」宣誓著「故事」在這系列小說的核心地位。我們熟知的童話故事《睡美人》、《潘朵拉的盒子》、古埃及的神話故事——歐西里斯與伊西絲以及《聖經》的故事,在這系列小說的聖石鎮和羽石鎮中被訴說著,隨著不同的說故事人,有了不同的劇情發展和詮釋觀點,更塑造了兩鎮鎮民不同的信仰和生活方式,印證了「故事只是故事,背後的意義取決於說故事的人。」,也見證了作者強大的說故事功力!

 

古代犯人的刺青,發展到現代,成了表現自我、兼具時尚和藝術的紋身,而在小說家的筆下,搖身一變成為印記,承載著聖石鎮的社會制度、人文精神與產業鏈。聖石鎮的鎮民被稱為印記人,一出生,身上就被印記師刻上官方印記,就業後,刻上職業印記,印記人一身刻畫著生命中的重大事件,死後身上的皮膚會被剝皮師剝下來做成生命之書,經過審判師的審判,值得保存的話,會存放在家人的家裡,若是不值得或是曾被刻上烏鴉的印記,表示這人將會被遺忘,他的生命之書就會被焚毀。讀到這裡,我不禁想問自己,想在身上刻畫什麼樣的印記?我的生命之書又會寫些什麼?剛剛完成單車環島的我,想刻畫一個台灣和自行車的印記,而登頂玉山則是下一個印記。

 

相對於印記人,羽石鎮上的空白人身上沒有印記。他們認為印記人身上的印記是一種污染,因為他們聽到的是不同版本的故事。在聖石鎮的聖人到了羽石鎮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在聖石鎮被懼怕被遺忘的幽靈王后,來到羽石鎮,反帶給鎮民希望,因為她指出一條通往「罪得赦免、靈魂自由」的路。原來故事不斷被訴說的同時,價值觀也被傳遞和深化,人民的生活也被改變著。故事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故事師對於整個社會的影響力竟然如此強大!

 

閱讀小說的過程中,我享受拼湊故事的樂趣,佩服小說家「好人壞人變變變」高超的帶風向功力,承認自己識人不明,被完美的謊言蒙蔽,也隨著女主角萊歐拉經歷成長的痛,承受既有價值觀崩裂的痛苦,走出舒適圈,察覺到偏見與意識形態的可怕,在故事中重生、進化,重整信念,勇敢發出與社會不同的聲音,催化社會的變革,繼續往下一個可印記的目標追尋。

 

原來,故事從來就不只是故事。看什麼故事,就有什麼樣的人生!

 

編輯手札

 

我們習以為常的,就是真實的嗎?主角萊歐拉在父親過世之後,開始對於自己、社會、家庭感到懷疑,這些關於個人、私密的問題,應該是只能對親近的人說。但萊歐拉一開始卻不是告訴自己的好朋友,而是跟一個不熟悉的男孩吐露一切。是不是我們在面對最真實的自我時,因為太害怕,反而對於親近的人說不出口,在一個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面前,才能盡情的暢談,因為不會被貼標籤、不用思考後果,可以盡情宣洩心中的情緒?這本書中除了主角對於是非的質疑、尋找真相的過程,同時也透過主角的獨白,帶領讀者經歷她的內心,那些掙扎、痛苦、背叛,一連串的過程,撞擊著讀者的內心,在相似的經驗中讓讀者檢視、感受自己,也帶讀者思考:如果我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除去了身上一切的標記(社會給的標準與評斷),我是誰?我是不是只能被這些標記衡量?又或者,是非之中,真的有灰色地帶?在探索黑與白之間的真相、心中長久不動搖的信念不斷被撞擊,當原本所堅信的開始動搖時,你會選擇相信自己,還是這個世界所給你的一切?

試閱

第二十九章
我到工作室的時候,歐貝爾已經在了,看得出來他已經待上好一段時間。他看起來很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睡了一晚。我很訝異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浮現鬆一口氣的表情,我以為自己不會被歡迎;說真的,我原本以為自己必須努力贏回這份工作。
「你不知道看到你我有多開心。」歐貝爾很快站起來,從我手中接過外套,幫我掛好,「我知道昨天一團糟,我說的一些話……」
「我們說的一些話。」我懊惱地說。
「萊歐拉,我們現在就同意各持己見吧。不可否認的是,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印記師,不管我們抱持的信念是否相同,我都想要繼續培訓你。你覺得怎麼樣?」
我猶豫一下,然後點頭,腦子裡千頭萬緒,根本做不出決定。現在,我就先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
「太好了!我今天很需要你。」歐貝爾說,遞給我一封信,「昨天發生卡爾的事情之後,官員要過來調查。這小子留了一堆爛攤子讓我收拾。」他對我無奈地笑。
我很快掃過信件,信裡提到一名叫傑克.明饒的人今天會來工作室。信上說,他會幫助歐貝爾準備需要的文件,記錄卡爾在沒有歐貝爾監督下,幫客人刻劃印記的過程。
「動作真快。」我皺起眉頭。
「對啊,我昨晚才舉報。要嘛是他們真的很閒,要嘛就是真的非常想來調查我。」歐貝爾嚥了一口口水,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緊張。
我們核對彼此對事發經過的描述,確定故事吻合。歐貝爾開店時,我負責打掃、整頓工作室,讓一切就緒;因為不確定政府的調查員何時會來,我們決定不如就照常工作。
工作室來了幾個人,我替一位女士在接近週末的時候預約諮詢,我坐在接待區,在預約簿上填寫資料的時候,聽到門鈴叮咚作響。我抬頭看,一位穿著政府高官正式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正任憑身後的門重重關上。
「傑克.明饒。」他說,「我找歐貝爾.維特沃斯。」
他剃了個光頭、皮膚晒得黝黑,高高站在我面前,他肯定比歐貝爾還高大。剃光的頭上有著細緻的印記,我瞬間解讀了瞄到的印記:都和獵食動物有關,意義清晰明瞭。他的頭皮上刻劃著一群鬣狗,我讀到那是為了慶祝成功驅逐空白人而刻劃的印記,所有的暴力和殘酷都還留在印記上。我讀到他對血腥的喜愛,不禁打起冷顫,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鎮定。
「明饒先生,請坐,我去請歐貝爾過來。您要喝點什麼嗎?」我的聲音太高亢了,他一定聽出我有多緊張。
傑克.明饒閉上眼睛、搖搖頭,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露出有點得意的笑,「請維特沃斯先生過來就行了。」
我才要離開,歐貝爾就剛好走進工作室,用抹布擦著雙手。他伸出一隻手來和明饒打招呼,明饒握了他的手,因為歐貝爾還濕濕的手而皺眉。
「維特沃斯先生,我們就開始吧?」他一邊在褲子上擦手,一邊看著歐貝爾,毫不掩飾他的敵意,「有人最近很調皮,對吧?我聽說是未在你的監督之下,擅自刻劃印記?」他放縱地咯咯笑,「我相信那位當事人很有野心。我得承認,我欣賞這樣的特質。」
歐貝爾要我去休息室練習畫畫,但明饒制止了他。
「我想跟你們兩人說話。弗林特小姐,請坐。」
他要我們告訴他事情發生的經過,且由我先開始。我開始說著事情始末,一邊分神注意傑克.明饒,一邊又看著歐貝爾,擔心說錯話會害他遭殃。這一次的來訪只是為了卡爾的事嗎?
明饒一直在做筆記,並問一些小問題好釐清細節。過程都非常有禮,但我感覺他是在等我說溜嘴。他的印記炯炯閃耀、栩栩如生,我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他也問了歐貝爾相同的問題,質問他為什麼離開我和卡爾、逼問他在開除卡爾的時候,對他說的話等種種細節。他一言不發地記錄,幾分鐘後,遞給我一張紙。
「麻煩你看過一遍。若是同意我的紀錄,就請簽名。」重讀事件的經過,就好像再經歷一次昨天一樣,我心不在焉地揉著頭。
「看起來可以。」我說,把紙推還給桌子對面的他。
「可以還是正確,弗林特小姐?這兩者可不一樣。」他說的時候雖然帶著微笑,但我覺得那是惡魔才會有的微笑。
「正確無誤,跟我說的一樣,也是事實。」他遞給我一支筆;簽好名後,我很快瞄了歐貝爾一眼,確定自己做的事沒錯。
「謝謝。」明饒把筆交給歐貝爾,他在我的簽名上方簽下自己的名字。明饒把我們的供詞放進他的袋子裡,開始環顧四周。他往後靠上椅背,伸展一下身體,「弗林特小姐,你覺得這裡怎麼樣?目前為止一切都順利嗎?」
「一切都很好!當然,除了那個以外,」我以下巴示意他的袋子和裡面的供詞,「其他我都很喜歡。」
「那維特沃斯先生呢?」他看著歐貝爾,「你對他滿意嗎?他有沒有好好訓練你?」
歐貝爾就站在旁邊,我卻要回答這樣的問題;雖然覺得很怪,但我試著表現鎮定,「他非常好,我在這裡很開心。」我不要再說更多話了。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維特沃斯先生,不如你帶我參觀一下吧?」明饒拿起袋子,和歐貝爾走到接待區,邊走邊聊天。我讓他們兩個單獨聊,正想自己回休息室的時候,卻聽到明饒的聲音愈來愈清楚。我抬頭看,發現他正往回走,一邊解開背心的扣子,一邊走往歐貝爾的工作區。
明饒放鬆地坐在椅子上,好像那是他自己的椅子一樣。他把袋子放在地上,朝我這邊看。
「我看你們現在都不忙,所以你的導師剛剛說可以幫我刻劃印記,你說是吧,維特沃斯?」我看見歐貝爾整個人都僵掉了,很顯然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明饒解開一顆顆的釦子、脫去背心和短袖汗衫。隨著衣服被脫去,我看見他身上的印記;那是以前解讀印記時,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受。他印記裡的暴力和憤怒十分猛烈,讓人無法承受。我想逃跑、我想大哭、我想告訴他,我可以看穿他,但我只是保持沉默,看著他和歐貝爾之間的詭譎互動。
歐貝爾打破沉默,「明饒先生,一般我們不會這麼做。通常,我們會先和您諮詢,再請您回來刻劃印記;但如果是您的話,我們當然很樂意,這是我們的榮幸。」歐貝爾看著我,「萊歐拉,明饒先生想要……一隻貓頭鷹。對嗎,明饒先生?」
明饒魯莽地點點頭,他的肩膀魁梧,「對,一隻大鵰鴞。」他附和。我知道他在講哪一種貓頭鷹,歐貝爾叫我練習畫了千百種生物。
歐貝爾開始問他通常詢問客人的制式問題,就跟平常一樣冷靜。我離開去準備工具,當我帶著裝滿工具的托盤回來時,聽見歐貝爾和明饒對話的結尾。
「……是的,傑出的獵食者,視覺和聽覺都無以倫比。獵物以為牠們已經跑得夠快夠遠,隱密地藏身在貓頭鷹看不見的地方,結果牠咻地俯衝而下,獵物都還沒聽到牠的聲音,就已經被抓到了,無法阻擋、令人生畏。」
歐貝爾吞了一口口水,轉向我,「萊歐拉,謝謝,接下來的就交給我。」
我轉身要離開,明饒卻在這時說:「我們何不把這當作一個訓練的機會?我想請萊歐拉幫我刻劃印記。」
我的震驚顯露無遺。
「你之前刻劃過印記了,對嗎?」我虛弱地點點頭。「那就沒問題了,至少維特沃斯先生會在一旁協助你。我想把印記刻劃在這裡,在我的肩膀上方,牠可以看守我的家人。」
我用顫抖的雙手擦拭工作檯,仔細消毒每個地方,再將工具依照我習慣的順序擺放好。我向明饒說明即將使用的器具都乾淨嶄新,並詢問他想要什麼樣子的貓頭鷹。我給他看一些我畫的草圖,心裡很感謝歐貝爾叫我練習畫這麼多圖。我開始清潔明饒的皮膚、剃掉細小的黑色汗毛。每碰到他的皮膚一次,他的印記便對我咆哮一次;這和替上次那位女士刻劃印記時,所感受到的愉悅電流完全不同,現在的感覺像是有一群謀殺犯大聲渴求鮮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再和他多相處一秒,更別說得花上好幾個小時完成他的印記。為了拖延時間,我給他看轉印紙上的圖案,以確認我已完全了解他想要的印記。我對歐貝爾眨眼;很少見地,他看起來很擔心,但當他注意到我時,他用微笑表示肯定。
「妹妹,你沒問題的。你天生就是印記師,記得嗎?」他輕聲說。
我把畫好的圖騰轉印到明饒的皮膚上,讓圖案留下清楚的輪廓痕跡。每一次接觸到他的皮膚,我都要鼓起勇氣、試著不讓他印記中的暴戾之氣干擾我。我用鏡子反射圖騰的線條給明饒看,他點點頭。
開始刻劃後,我聽著工具熟悉的聲響,任由機器引領我的思緒。但只要我一開始覺得安全自在的時候,明饒就會開口說話,就好像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被人一把從床上抓起來一樣,每一次我都因為被打斷而驚嚇不已。這讓我更沒辦法專注聽他說話,以及構思我的回答。
「萊歐拉,你刻劃的第一個印記是什麼?」他問。
「是一片樹葉。」我渙散地回應。
「樹葉?刻在哪裡?」我正在刻劃貓頭鷹的爪子,心裡想著那位心碎的女士,於是脫口而出:「在她的家庭樹下,她的寶寶過世了。」
我發現他的肌肉緊繃了起來,這已足夠讓我清醒一點,提起警戒。
「喔,她想要一個紀念寶寶的印記?」
我還記得那位女士說的話,彷彿她正說著那些字句:「如果他在刻劃出生印記之前就過世的話,我知道自己應該要忘記他……他才兩天大。」接著,我想起歐貝爾的警告。我不能讓他失望,我得想辦法讓明饒不再發問。
我給自己一點時間深呼吸,故意在明饒一塊已經紅腫的皮膚上,隨意拖著針頭。我聽到他倒抽一口氣。
「啊,對不起!」我說,「我需要更專心一點,你知道我還在學。顯然我還沒辦法一邊聊天一邊刻劃。」
歐貝爾注意到了,他在明饒沒在看的時候,迅速笑了一下。那之後,唯一的聲音就是刺青機器的聲響、明饒忍受疼痛時發出的喘氣聲,還有他的印記張狂對我嘶吼祕密的喊叫聲。
在輪廓終於完成之後,明饒的皮膚已經因為太過紅腫,而沒辦法再繼續刻劃印記。
「明饒先生,我想我們得等傷口稍微復原一點,才能繼續進行。」我對他說,幫他擦拭血跡,並包紮我在他肩膀上刻劃的美麗又駭人的印記。我迫不及待他趕快離開,「印記很好看,」我邊說邊脫手套,「看起來就像貓頭鷹準備好要俯衝而下、捕抓獵物。」我用盡全力讓自己聽起來輕鬆隨意,「不曉得大鵰鴞都抓什麼樣的獵物。」
「任何微小又不重要的生物,我想牠幾乎都抓。」明饒說,「不過,牠們捕抓的其中一種獵物,我認為非常特別,顯示了貓頭鷹有多勇敢和強壯。」
「喔,是嗎?」我爽朗地問,「是什麼?」
我的手忙著整理工作檯、拆除椅子上的塑膠套。
「烏鴉。大鵰鴞獵捕烏鴉。深夜時分,當烏鴉棲息、以為安全無虞的時候,貓頭鷹就會來抓牠們。」
我把塑膠套丟掉,擦了擦雙手,把襯衫拿給明饒,確保他在穿上襯衫時,不拉扯到包裹傷口的繃帶,同時試著對他彬彬有禮地微笑。他也是獵食者。
我在幫忙的時候,他抓住我的手,皺眉看著我仍在痊癒的傷口,「割到手了?你可得小心點,弗林特小姐。」
他放開我的手,我一句話也沒說。他沒有預約下一次的時間,但說會再找時間過來。他正要離開時,突然停下腳步、轉向我,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事似地從口袋拿出某樣東西。他把東西拿到我面前。
「有沒有看過像這樣的東西?」我看著那張皺巴巴的紙,嚥下一口口水—那是羽毛的圖騰,跟關店後來訪的那位女士遞給歐貝爾的紙條一模一樣。我搖搖頭。
「沒有,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我輕描淡寫地說,努力讓臉不要漲紅。他把紙張收回口袋,沉默地盯著我看。我目送明饒走出門,看到他忘記肩上的印記、逕自把背帶掛上肩膀,因疼痛而抽動時,那一刻,我感到非常開心。
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當他完全走出視線時,我關門,並上了鎖。我回到休息室去,一遍又一遍地刷洗自己的手,直到雙手發紅刺痛。歐貝爾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水龍頭關上,我沒有阻止他。我擦乾顫抖的雙手。
「歐貝爾,我很害怕。」
而最糟糕的是,歐貝爾也回說:「我也是,萊歐拉,我也是。」
第三十章
那天下午,歐貝爾正跟客人在一起,而我安靜工作的時候,工作室的後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開門,發現是薇瑞蒂。她上氣不接下氣,雙眼瞪大、充滿恐懼。我走到門外,站在街道上。
「他們找到了。」薇瑞蒂低聲地說,「所有康納.卓隱藏的證據,都藏在他工場裡的一個祕密空間內。現在是休息時間,我不能離開辦公室太久。但是,萊歐拉,」她停頓一下,調整呼吸,「他們沒收了所有東西,證據都在政府大樓裡,明天就要被逐一歸檔記錄。沒剩多少時間了,你得在他們之前找到你爸爸的皮膚。」我點點頭。薇瑞蒂給我一張對折的紙條和一把鑰匙,「這會幫得上忙,你今晚就要行動。」她瞪大雙眼,眼神十分害怕,「千萬要小心,萊歐拉,這風險太大了。」
我還沒來得及道別或道謝,她就離開了。

我祈禱奧斯卡有收到我留的訊息,我祈禱他會赴約。我提議約在博物館,因為裡面既溫暖又不收費,加上又是公共場所,所以人多且忙碌,沒人會懷疑我們在密謀什麼不宜的事。我根本沒想到會需要策畫潛入政府大樓,但反正這裡是個絕佳的討論地點。
我看到奧斯卡在接待區等我的時候,整個人如釋重負地差點哭出來。我平復情緒,兩人一言不發地走過存放歷代領導者生命之書的中庭;偶爾停下腳步,欣賞某件藝術品或考古文物,但大多時間我們就這麼走著。
我邊走邊把薇瑞蒂給我的紙張遞給奧斯卡,那是政府大樓的地圖,上面指示著如何前往存放被沒收證據的地方。我低聲告訴奧斯卡薇瑞蒂跟我說的事,他沉重地點點頭,沒有我想像得那麼震驚,他肯定知道這一刻總有一天會來臨,或至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把紙塞進外套口袋,我們沉默地盯著玻璃看了一會。他轉向我,非常溫柔地把我的頭髮從眼前撥開,我額頭上的瘀青露了出來。看到我頭上又紅又紫的瘀青,他皺起眉頭。
「你還好嗎?」他問我,聲音低沉,「我每次看到你,你就多一道傷痕。」他抓起我的手,仔細看著結痂的傷口。我突然意識到他的手有多溫暖厚實;他的手指劃過我的年齡印記時,我能感受到他粗糙的皮膚。
「你需不需要保鑣?」
我笑了出來,把手抽開,「你想當我的保鑣嗎?」
「裝訂師的體格可是很出名的。」他也笑起來,而我繼續對著他傻笑。
「萊歐拉,你希望大家記起你的時候,會想到什麼?」他突然問,「你一定會刻劃在皮膚上的,會是什麼樣的印記?」
我微微皺眉,這個問題讓我措手不及,感覺好奇怪,還有點嚇人;但當我抬頭看他的臉時,我知道他是認真的。我閉上眼睛思考:我的第一個印記會是什麼樣子?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我的印記中讀到什麼?大家想起我的時候,我想要他們記得什麼?什麼東西重要到能夠永久流傳?
我什麼都想不到。
我想著所有想做的事:當一流的印記師,結婚,生子。但這些事情值得被記得嗎?我的生命不過是熊熊烈火中的一抹火花,在我逝世後,真的需要有人記得我嗎?從皮膚的印記上看,我的生命和其他人大同小異。
我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危險的想法:或許閱讀生命之書並沒有辦法讓你認識一個人。沒有辦法真正認識他們。
我抹去這個念頭,試著將注意力放回奧斯卡身上。
「我不知道,」我說,「我猜我大概還沒認真想過,你呢?」
奧斯卡不可置信地笑,「真的假的?你還沒認真想過?這可是我們人生的目的,你卻還沒認真想過?」
我聳聳肩,換來他不悅地搖頭。我們在館內繼續慢慢地走,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跟一般的訪客沒兩樣。
「我有一個印記,是為了紀念我完成第一年的裝訂師培訓而刻劃的;還有一個是在家庭樹上移除爸爸的印記。」他聳聳肩,「我只希望能活得夠久,所以皮膚上不會只有這些印記……」他的聲音漸漸消失。
「我懂。」我說。
「或許這就是我想要的。」他靜靜說,「有機會能讓爸爸的回憶發光發熱,讓我們兩個都能夠被記得。」
我們看著彼此,就在那一刻,我知道大家在記起我的時候,我會希望他們想到什麼,我想要他們記得我曾為爸爸而戰。奧斯卡和我的眼中都帶著淚水,他的額頭靠著我的額頭。
「會沒事的,萊歐拉。」我抬頭看他,呼吸斷斷續續。
導覽員經過我們身旁,帶著一群人參觀中央的展覽。導覽員朝我們的方向皺眉,我們連忙分開。奧斯卡牽起我的手,快速穿過最近的一扇門,忍著不在經過警衛時笑出聲。我站著不動,等眼睛重新適應環境的黯淡光線;奧斯卡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某樣東西,發出沉悶的聲響。我們停住不動,當視線逐漸清楚後,我看到奧斯卡的笑容漸漸消失,我們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我們走進了綠色的門,裝著漂浮空白人的水缸因為被奧斯卡撞到,正微微搖晃著,液體輕輕地起伏,空白人的手肘擠壓著玻璃。我們被包圍了。
四周都是空白人的圖片。這裡是雪白的墓地,埋葬皮膚一片空白的人們,和他們的祕密。有些圖片呈現他們突起的腹部,好似他們隱藏的謊言和邪惡已經將他們填滿,隨時可能爆炸。他們都有一雙看了太多、知道太多,也隱藏太多的眼睛。
看著一張描繪空白人切下印記人的手的圖片—奪走年華、奪走印記、奪走生命,這讓我顫抖。從圖片和文字滲透出的邪惡,讓這間展廳沉重無比。身受空白人折磨的家庭,寫下他們恐怖的經歷。假裝這些都只是童話故事的一部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這些都真正發生過,而且不應被遺忘。
他們看起來像骷髏—不對,像幽靈。現在,我們揮之不去的只是他們的回憶。我提醒自己,他們已經不在了,我們很安全;但我覺得自己的恐懼好真實,他們的力量好強大。
我轉向奧斯卡,向他低語:「我好討厭這裡。」
他抓緊我的手,含糊不清地說了一些話,再拍了拍裝著薇瑞蒂寫的紙條的口袋。我不太確定他說了什麼,但聽起來像是:「但我們都有祕密。」

我到家的時間比平常晚一點,媽媽從樓上叫我。「萊歐拉,你回來了嗎?我要下去了!」
媽媽走下樓,腳步聲砰砰作響,手上握著一張紙。她臉上的表情很怪異,混合著害怕和欣慰,「今天收到這封信,靈魂秤重儀式的日子決定了。」
她遞給我那封厚實的官方信件。我讀了信,爸爸的靈魂秤重儀式將在幾個星期後舉行。
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第三十一章
我七歲的時候,偷了一塊餅乾。
是從麵包店偷來的—就是賽巴現在工作的麵包店。我知道如果問媽媽的話,她一定會說不行,她每次都不准我吃。餅乾就擺在和我視線一樣高的位置,誘惑、逗弄著我。我等到麵包師背對我,還有媽媽往前靠、請師傅切麵包的時候,把一片上面撒著糖粉的淺色圓餅乾塞進外套口袋。
我那時還沒想好要怎麼吃到餅乾又不被爸媽發現。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想該怎麼接近掛在門口掛鉤上的外套,而不讓爸媽起疑心。我被罪惡感加上強烈的渴望籠罩,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在半夜偷偷下樓。我摸黑找到外套,在黑暗中冷得發抖,心臟狂跳,同時恐懼被抓到又太期待吃到餅乾。但口袋裡只剩餅乾屑。
第二天早上,我太害怕又羞恥得不敢問媽媽。她發現餅乾了嗎?或者,餅乾可能在回家的路上掉出來了。我確定媽媽看得出來我的罪惡感,可能還聞得到我身上散發著甜甜香草味的恐懼,不管走到哪它都跟著我。我一直沒有勇氣問那片餅乾到底去哪了,但我從此再也沒偷過東西。
直到今晚。
或許,這也不算偷。畢竟他是我爸爸,他的故事屬於我。不過在晚上潛入政府大樓,還是讓我覺得極度不妥;薇瑞蒂和奧斯卡也可能會因為我而惹上麻煩。如果被發現,我們可能統統都會被遺忘。但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如果現在不試著拯救爸爸的生命之書,我以後一定會常常猜想自己當初是不是做得到。我在政府大樓和奧斯卡碰面,善良又貼心的薇瑞蒂已經幫我們把大樓內部的地圖和路線都詳細畫好。我們需要從大樓南側的一扇窗戶進入,爬過窗之後,就會到一間上鎖的儲藏室。薇瑞蒂在紙上標示出放在櫃子上的備份鑰匙,她給我的那把鑰匙則是用來通往存放從康納.卓的工場所沒收物品的房間。我不知道她怎麼得到這些資訊的,只希望她夠小心,別讓矛頭指向她。
深夜時分,我準備偷溜出家門;七歲時,摸黑下樓拿偷來的餅乾的那股罪惡和恐懼又湧上來。外面好冷,我只想鑽回被窩,假裝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套上我最深色的衣服時,身上的紋路卻讓我分了心。在微亮的燈光下,胸口的生長紋看起來顏色更深、更參差不齊,肩膀前方還有塊被卡爾指甲弄傷而留下的疤。再這樣下去,我身上的生長紋和傷疤會比印記還多。我繫好軟靴的鞋帶、悄悄走過媽媽的房門,輕輕地關上身後的大門。薇瑞蒂給我的鑰匙沉甸甸地放在口袋裡。
晚上的廣場點滿燈籠,所以奧斯卡和我約在政府大樓的後方,那裡漆黑一片、沒有人會經過。我走過路口要轉彎的時候,差點撞到其中一個垃圾桶。我聽到一陣模糊的笑聲。
「很靈巧嘛。」奧斯卡低聲地說。我在黑暗中朝前凝視,只看到他眼鏡的反光。
「噓!」我慢慢向前,伸出一隻手摸索,擔心被絆倒。直到摸到奧斯卡外套的粗粗觸感,我才往前走向他,他把我拉得更靠近。我們兩個都在發抖,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語:「那,我們要爬的窗戶在哪裡?」
奧斯卡對我微笑;在黑暗中只看得到他潔白發亮的牙齒,讓我想到了他的酒窩。大腦,專注點。他用手示意我跟上,帶我沿著大樓側邊往前走。
「我想應該是這扇窗戶。」他在一扇結冰的窗前停下,裡面的燈光剛好夠亮,能讓我們看到薇瑞蒂提到的窗鉤。
「如果我們能用刀或什麼東西滑過這兩扇窗框的中間,我們就可以打開窗鉤、爬進去。」我說。
奧斯卡伸手進包包,拿出一把金屬製的尺。「我才不要在被抓到時帶有武器。」他對我笑,把尺卡在兩扇窗戶的交接處,再用力從窗縫往上推。他在狹小的縫隙中左右移動尺,油漆像雪花般片片掉落。我緊張地環顧四周,窗鉤有幾次幾乎就要掉了,但又啪噠一聲地彈回關上。尺還卡在窗戶的縫隙中,奧斯卡在褲子上來回擦手,繼續嘗試。最後,窗鉤終於開了,奧斯卡把尺拉出來,輕輕推開窗戶,窗戶發出微微的吱嘎聲響、前後不穩地搖擺。奧斯卡推我爬過窗戶,我安穩踩上地板,卻絆到一個水桶,聲音鏗鏘作響。我希望薇瑞蒂說得沒錯,今天晚上不會有任何警衛,要不然我剛剛就會驚動他們了。我挪出位置,好讓奧斯卡爬進來,接著伸手到窗戶旁的櫃子頂端,找到了鑰匙。我試著開門,鑰匙完全吻合,輕輕鬆鬆便打開通向走廊的門,一點聲響也沒有。我鬆了一口氣。自從進來政府大樓後,我的心臟跳得太快,試圖回想薇瑞蒂的指示時,腦中只剩一片空白。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仔細端詳又空曠又詭異的走廊,我想起來了。
「薇瑞蒂在地圖上說,先右轉,到底的時候再左轉,左手邊的第三扇門。」奧斯卡對我點頭,斜揹起包包,我們安靜又緩慢地沿著走廊走。厚重木門和亮光漆的味道,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學校裡面;走廊上昏暗的燈光讓所有東西都染上了一層綠色。
我不斷往後看,覺得一定會有人來抓我們。
但一切都跟薇瑞蒂說得一樣,似乎太過容易了。門雖然關上,卻沒有上鎖。奧斯卡推開門時,門嘎吱作響,房間裡沒有窗戶—以避免溫度變化太大。一個個箱子整齊地推放在小房間裡。
「看來他們還沒開始清點證據。」我們小心地移開一個個箱子,「記好箱子原本的位子,我們最後得恢復原樣。」奧斯卡點點頭,打開離他最近的箱子,裡面的東西比我想得還要多。
「這些都是你爸爸……割除的皮膚?」我低聲地問。
「大多數是。」奧斯卡靜靜地回答。
「他為什麼要全部留著?」過去幾天,我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為什麼不把證據丟掉或是燒掉之類的?」
奧斯卡斜眼看著我,「萊歐拉,這些依然是人們的皮膚,」他在箱子裡翻找,動作十分小心翼翼,「你不能就這樣丟掉,這是他們的一部分。」
我思考著他說的話,他說得對,就算爸爸的印記如此令人反感,但如果印記真的永遠消失了,我會更加心碎。皮膚太重要了。奧斯卡走到房間的另一端,我們沉默地尋找,只剩呼吸、翻閱資料夾、紙張和皮膚的聲音。
「找到了!」奧斯卡說,從箱子裡拿出一個資料夾,輕輕地拍了拍,「這是他的名字,對嗎?」他把資料夾拿給我,我看到爸爸的名字工整地寫在封面上:喬爾.弗林特。我慢慢打開資料夾,大頭針將一小片皮膚小心又仔細地固定在一張厚紙片上。我拿起那片皮膚,像是它有生命一樣。我顫抖地深吸一口氣,很高興看到爸爸,但心情跟我們上次看到他生命之書的時候大不相同。當時的那股期待和欣喜,已經被再次看到烏鴉印記的緊張和恐懼所取代。看得出來頭皮上的頭髮已被剃掉,但還剩下一些細小的頭髮;薇瑞蒂的媽媽幫他縫合的傷口所留下的疤痕,現在是一條蒼白的線—而烏鴉印記就在那裡,黑色羽毛的翅膀清晰可見。
奧斯卡跨過打開的各個箱子,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讓我帶走嗎?」
他伸出手來,我把裝著爸爸皮膚的資料夾給他,我們說好由他保管爸爸的皮膚。奧斯卡說他們已經去他家搜了好多次,他很清楚哪些地方絕對不會被搜查到。
「萊歐拉,他值得被記住。」奧斯卡把資料夾塞進包包,「我們把這些箱子放回原位吧?」我點點頭,開始幫他一起收箱子。
我們一語不發地收拾,一切很快物歸原位,和我們剛進來時一模一樣。我相信不會有人懷疑我們到過這裡。
除非有人知道爸爸的印記。邪惡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我不理它。
「好了嗎?」我轉向奧斯卡,他正關上包包。同時,我看到包包裡還有一個資料夾。我很確定他在包包裡放了其他東西,奧斯卡發現我在看他。
「這不在計畫之中。」我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聽起來很大聲。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我伸手想拿他的包包,他用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強硬地制止我。所有的溫柔都不見了,他的眼神冰冷。我正想爭辯,卻聽到門被小心翼翼關上的聲音—顯然有人不想被發現。
我們一句話都沒說,迅速溜出房間,半跑半走地穿過一片漆黑的走廊。當我們抵達儲藏室時,我把門鎖上,看到窗鉤還開著,心裡鬆了一口氣。奧斯卡打開窗戶,讓我踩在他手上,就在我抓著窗臺的同時,我們聽到儲藏室門把轉動的聲音。
我們僵止不動,我閉上雙眼—這是源自小時候的直覺反應:想要讓自己消失不見。我的心跳加劇,覺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快爬!」奧斯卡催促。我用力把自己扔出窗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力氣可以這麼大。我絆了一跤、膝蓋撞到地上。奧斯卡在我身旁輕盈落地、關上窗戶,並俐落地重新拴好。
我們沿著小巷跑,到廣場的時候,奧斯卡停了下來,抓住我的手臂,「如果有人在政府大樓裡,他們會看見我們在廣場奔跑。」
「那你說要怎麼辦?」我無助地問。
「脫下帽子,試著正常呼吸,跟我一起走。假裝我們是在月光下散步。」奧斯卡脫下他的帽子、弄亂頭髮、解開外套,一派輕鬆地往前走。他轉身向我伸出一隻手,我搖搖頭,無法相信他居然可以如此冷靜,然後牽住他的手。
當我們走到廣場中央時,我往後瞄了政府大樓一眼。一個蒼白的身影站在大樓正面的一扇窗戶前,盯著我們看。看著他寬闊的輪廓,我想我認出他是誰。
我們被他追捕。
但有些獵物會逃跑,不是嗎?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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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2744673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304
    • 商品規格
    • 17*22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11~15歲適讀
    • 注音
    • 級別

商品評價

(共2 則好評)
  • am*****936 說:
    2020-05-02
    《印記第一部:秘密與審判》是部以傳說與寓言故事串聯起的著作,不但富具哲理與寓意,也擁有著奇幻的迷人魅力及反烏托邦的殘酷現實。
  • yc***001 說:
    2020-05-01
    故事從一對雙胞胎姊妹的故事發展出來,這對姊妹的人生很不一樣:一個生活精彩,皮膚上有印記;另一個平庸無奇,好像人生是空白的。故事裡還講了幾個故事,其中有我們熟知的睡美人和潘朵拉的盒子,結合得很巧妙。聖石鎮的人不能有祕密,但是誰不犯錯?誰沒有祕密?這會不會是政府想要控制人民的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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